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胃是有记忆的。再穷的家，也会有一两种食物，在你胃里留下深深的眷念，不管将来你走得再远，离得再久，哪怕吃遍山珍海味，一旦想起这种食物，就会想起那个梦里常回的地方，那里的亲人，那个食物的季节。肠胃也会不自觉地蠕动起来，催生出舌根下盈盈的汁水。在我胃的记忆里，魔芋豆腐或是最历久弥新的。魔芋形似芋头，表皮黑褐，肉色乳白，洗净去皮，添加适量大米碾磨成糊，倒锅内烧煮搅拌，沸后缓缓添加碱水，待其凝固，即为豆腐。魔芋豆腐色灰，莹润，用五花肉加葱姜辣椒等调料红烧，盛入锅仔内边吃边炖。魔芋食之韧滑，腴美，有肉感，味极鲜，即可为菜，亦可为主食，极能逗人食欲。多年前，我曾在屯溪长干路菜市场买到过魔芋豆腐，是四川人将魔芋晒干碾粉后，拿来烧煮调制的，可能屯溪人不适这口味，或是不了解这食材，销路不佳，不久后便离去，未再出现。魔芋为多年生草本植物，繁殖力强，喜阴。每年5月发芽长茎，秋冬霜后，茎叶枯落，一般4-5年可长至-克，甚至更大。自我记事起，我家房前屋后的隙地里就种有魔芋，到了腊月年边，母亲才会把它们从土里挖出，做成豆腐，为过年餐桌上不可或缺的食物。也是这么多年来儿子随我们回乡过年时最喜欢吃的。只是现在村里已少有种植，即使个别人家种有少许，也不会制作，母亲成了全村唯一会做魔芋豆腐的。几年前，我曾和省城某“美食频道”记者聊及此事，他让我写个“脚本”，专门做一期节目。然魔芋讲究“不时不食”，几次欲试，均未成行，也就不了了之了。何况这也算不得“非物质文化遗产”，制作“火候”全靠经验，没啥具体“标准”。早在两千多年前，“淮南王”刘安用黄豆做成豆腐，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，在徽州人的食谱里，山芋（番薯）、土豆、葛根、苦槠、“榨子”（方言音，栎树结的果子）等富含淀粉的食材，经加工后，几乎都可成豆腐。甚至斑鸠树（观音树）的叶子煮沸榨汁成浆，用草木灰浸泡滤汁调兑，凝固后，其色如翡翠，味存草木清香，为徽州乡间独有，谓之“观音豆腐”。“观音豆腐”使用的“灰汁”与魔芋豆腐的“碱水”功能相似。一千七百多年前，晋代文学家左思的《蜀都赋》载：“其圃则有蒟蒻（jǔruò）茱萸，瓜畴芋区。”“蒻，草也，其根名蒻，大者如斗，其肌正白，可以灰汁煮，则凝成，可以苦酒淹食之，蜀人珍焉。”蒟蒻即为魔芋，其制作豆腐使用的“卤水”也是灰汁。与“观音豆腐”不同的是，其灰汁“点卤”还有“去毒”功能。魔芋全株有毒，以块茎为最，直接食用，会出现舌喉灼热、痛痒、肿大等中毒症状，即使徒手汰洗，其浆汁粘在皮肤上，也会瘙痒难耐。在制作豆腐过程中，如果烧煮时间及碱水（灰汁）用量控制不当，“毒性”未消，食之，舌头亦有麻木感。越腥的食材，烹饪去腥后越鲜美，食材的“毒”抑或如此，不然，怎有那么多“拼死吃河豚”的呢？当然，魔芋性寒，其毒性也不至于“一剑封喉”，且有医治疟疾、闭经、疔疮丹毒和排毒通便、利尿驱火、降“三高”等功效。《本草图经》《本草纲目》等古籍中均有此记载。我知道魔芋这个名字，是年看到“感动中国人物”、安徽大学教授何家庆的事迹后，这种生长在阴湿贫瘠之地的“生头”（方言音），竟有如此迷幻的“大名”。查询资料得知，魔芋属天南星科（Araceae）魔芋属（AmorphophallusBlume），为薯芋类作物，因其秸秆表面有灰褐斑块，如蛇皮，故有鬼芋、花麻蛇、南星头、蛇头草等别名。十几年前，我从家里挖来几个纽扣大小的魔芋，种入“后阳台”的小“菜园”。这个“有机菜园”里，蜗牛和“铁壳虫”已成主人，啃食了除韭菜外的所有蔬菜，但这些天生带毒的魔芋却与“害虫”们相安无事，在这里安居了下来。每年暮春时节，它们才睡眼朦胧地从土里冒出箭芽，粗的如指，细的如筷，粉嘟嘟的。到了夏季，则成一把把小“伞”，插在这小“菜园”里，给这空中“田园”添了一抹葱茏，也拓宽了那个在我心中渐行渐远的故乡。于是，每年就这样把它们当花草养着。两个多月前，我心血来潮，从土里挖出几个魔芋，按母亲提供的“秘籍”，清洗，去皮，磨浆，烧煮，搅拌，“点卤”，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。然而忙活了大半天，最终还是一锅糊糊，澥而无果。食不厌精，脍不厌细，术业也有专攻，看来，我还未得到母亲的“真传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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