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前买了几筒藕,做了藕圆子、桂花糖藕、藕夹,今天用剩下的煨了藕汤。
藕汤和藕夹都是儿时的美食。冬季,塘里的藕起出来,一筒筒带着泥,摆在菜场任人挑选。煨汤要用野藕。野藕瘦,粉糯,煨出来的汤带赭红色。家藕壮硕,白脆,适合清炒或炸藕夹。
家附近就是藕塘,夏天花开时,眼馋那大朵的花,但从没折到过。等到暑假,和小伙伴们在野外疯玩,曾钻进荷叶丛里,应该是水少了,塘边露出了泥埂。坐车回老家要经过大片的藕塘,被远到天边的深粉色惊艳。大人说,那是野藕,开深色的花,家藕的花色浅一些。在《鉴赏家》里,汪曾祺借叶三的口说,“红花莲子白花藕”,这跟我儿时的印象不同。也许是江南和楚地物种风俗不同吧。叶三是果贩,七、八月间卖莲蓬、花下藕,要的就是新藕的雪白脆嫩。我们那儿冬天才挖藕,不是当水果生吃,而是煨藕汤、炸藕夹。
那时候住楼房,五层的水泥预制板楼,我家住顶层。煤气罐已经普及了,可是每家都还有个蜂窝煤炉,摆在家门口,用来煨汤。楼下哪家煨汤,煤烟味儿和汤的香气都会飘散在楼洞里,尤其集中在顶楼我家门口。小时候淘气的事也做过几件,其中就有把盐撒进某户人家煨汤的鼎罐里。
那时煨汤都用陶制的鼎罐,两头小中间大,带双耳。不知是不是因为陶鼎的材质,还是因为蜂窝煤小火慢煨,或是当年自由生长的野藕和猪,煨出来的汤味道特别鲜甜,藕粉肉香,咬一口藕可以扯出长长的藕丝。
小伙伴们在楼下疯玩,饭点到了,家长在阳台叫,“XX,回来吃饭了”。各自奔上楼,藕汤煨好了,迫不及待先盛一碗。诗云:蜂煤煨野藕,陶鼎沸红汤。顽童嬉戏罢,登楼欲先尝。
藕夹只有过年时才会做。刚炸出来的藕夹还是很受孩子们欢迎的,又脆又香。不过过年时好吃的多,炸鱼块、炸豆腐果、炸肉圆子、蒸豆腐圆子,每样做很多,装在竹篮里露天放在北阳台,可以放两、三个星期不坏。大人边炸,孩子们边吃,藕夹倒没觉得印象特别深刻。我这次炸藕夹时,面糊里放了鸡蛋、五香粉和啤酒。的确比儿时印象中的藕夹更酥脆,不过,藕夹也许还是越本色越好吃吧。
产藕的地方,炸藕圆子也是我们那边的特色菜,不过儿时我父母从没做过。还是大了后在餐馆吃的。这次想起来做,是因为藕圆子是昆明年夜饭的传统菜。作为一个新云南人,汽锅鸡和小酥肉不会做,藕圆子总要炸吧。
糯米糖藕是江南特色。沪上的本帮菜馆子,头盘选择里都有一道桂花糯米藕。杭帮菜也有这一样。有几年春天,周末老往杭州跑。一早的高铁到杭州,先去知味观湖滨总店吃碗片儿川,再在熟食窗口打包一些包子鸭胗啥的,带到杭州植物园和杨公堤,当刷花时的午饭。有一次打包了糖藕带回上海,一节藕还带一小袋卤汁。这次自己做,虽然费时,从浸糯米到煮透过夜到切片收汁,跨时三天,不过好处是,想放多少桂花就放多少桂花。收汁时先放了桂花一起煮,满屋的甜香。装盘时又洒了一把桂花,比馆子里那零星几朵慷慨多了。
今天煨的藕汤虽然也鲜甜,还是没有儿时的味道。
不知是藕不对,或是铁锅煤气煨不出那样的颜色和口感?也可能是那时物质相对匮乏,正在长身体时胃口又特别好吧。莼鲈之思,多半如是。一灯闲话